*CP:傘修 / 本番外含莫橙 / 有莫橙娃
*時間線:接續原著之後

*合文者:青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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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第十二賽季興欣拿下了第二個冠軍的時候搬出了興欣戰隊的宿舍,並沒有回葉家,兩個人在上林苑又額外買了棟兩層樓的小套房。

其實他們本來並沒有計畫那麼早就搬出去,但是當太多人因為同個問題而找陳果商量的時候,已經做了戰隊老闆幾年渾身都有了不一樣氣勢的陳果大手一揮的趕人——哪怕他們倆的新居就在隔壁。

至於為什麼要搬出去,還不是上到魏琛下到喬一帆都跟陳果反應過他們倆辦事的時候動靜太大給人造成困擾了,雖然這點蘇沐秋很想大喊一聲冤,葉修叫的那麼動人,怪他囉?

確實是怪他,所以後來他們倆只能包袱收一收無奈的搬出去。

然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天光乍亮,厚重的窗簾擋住了日光照耀,蘇沐秋在還有些暗的房內醒來,葉修還躺在他的身邊,他伸了個懶腰,點開床頭燈,一邊的葉修並沒有被他這樣的動作驚醒,還沉沉的睡著,也是,一個晚上的運動對他們這種多少也有了年紀的人而言確實不是什麼很輕鬆的事,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照到葉修的臉上,柔合了總是沒個正經的人,蘇沐秋看著這樣的葉修,就那麼笑開。

他剛剛夢到了他們剛搬出來不久的事情,難得葉修這個懶得能不出門那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宅著不動的人主動約了他去挑家具,原來不知不覺他們也住在一起了那麼多年,這樣想著,他忽然來了興致,湊近了還熟睡著的葉修身邊。

葉修閉著眼,寧靜的表情在溫柔的燈光襯托下更顯得虛幻,蘇沐秋輕笑著,指尖溫柔的牽起一綹擋住了葉修眼睛的瀏海放到了唇角輕吻,他的吻輕柔的彷彿葉修那綹髮絲是易碎的玻璃,眼中斂了春水似的溫柔。

葉修。

他看著熟睡著的人,對方眼角已經染了歲月的痕跡,然後他眼中忽然出現了那雙眼睛睜開時候的樣子,裡面有多年如一日的嘲諷,有從未改變的堅持,有他眷戀無比的繾綣情深。

這是他想要一輩子一起過下去的人,一輩子有多長,他就想跟對方走多遠。

「呵……。」他拿在手中的髮在葉修一個小小的翻身中滑出了手心,蘇沐秋失笑,他低頭,吻住了不安分的人,起初他們只是單純的雙唇相觸,而後蘇沐秋開始不滿足,他靈巧的撬開了葉修的嘴巴,舌頭伸了進去,為所欲為的糾纏著還未清醒的人。

葉修……他帶笑的眼中映出來的只有葉修,從最初開始,就都只有葉修。這樣想著,蘇沐秋加深了這個吻,失了分寸。

一段時間過去,被吻著的人開始難受的掙扎了起來想要好好的呼吸,沒多久,葉修在這樣的壓迫下濃密的睫毛顫抖著動了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中還夾著夜色如墨,卻又茫然失了焦距,葉修低吟了聲,腦海裡頭還是昨天夜裡的五光十色,他茫然的看著眼前的蘇沐秋,一早就被吻得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醒來,他還在恍神,蘇沐秋已經笑著開口:「早安。」

而後所有的記憶回溯瞬間停止,早個頭,在這聲問早中清醒過來的葉修瞪了蘇沐秋一眼,將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坐了起來,天空藍的被子順著他的動作滑了下來,腰部的酸痛感一擁而上讓他嘶了聲,而他的胸膛整個暴露在了空氣裡,上頭各色青紫讓蘇沐秋的眼神一下的暗了下來,然而葉修只是輕輕的喘息著,等到呼吸好不容易順了之後,他才開口。

「一大清早你發什麼神經?」葉修的聲音還有些沙啞,蘇沐秋拿過床頭邊桌子上放著的水壺與杯子,倒了杯水遞給了葉修,葉修接了過來直接灌了大半杯水便將杯子還給了蘇沐秋。

「嗯……可能你太我見猶憐人見人愛所以我沒能沒忍住想要親你的慾望?」當然只是說笑的,他只是忽然想到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那麼多年,說著蘇沐秋將手中杯子剩下的水一飲而盡,聽到他這個回答的葉修直接不打算理他,扯過了被子準備翻身繼續躺回去,他腰還在酸!

「葉修。」蘇沐秋忽然開口。

在過去七年的時光之中他用這這樣溫柔而又不失強硬的語氣叫過葉修許多次,聽到這樣的聲音,葉修停了動作,蘇沐秋不常這樣叫他,而通常這樣叫他的時候——他們倆的視線在半空中相對。

「我夢到了我們剛搬出來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一起置辦家具,第一次在這張床上做愛,第一次在廚房做愛,第一次在客廳做愛……然後我忽然想到,我回來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蘇沐秋拉過了葉修的一隻手,在被子下一路向下,繼續說:「感覺到了嗎?這邊可是因為你而改變。」

那聲音溫柔著,內容卻滿是情色,蘇沐秋拉著葉修的手放到了自己已經半起立的跨下,被子底下他們倆幾乎都是光著身體的,頂多身上還套了件四角褲,而區區一件四角褲,自然什麼也擋不了。

葉修的手碰到了蘇沐秋已經抬頭的慾望,他半瞇著眼看著蘇沐秋,說:「你當你還是十幾歲的人了啊?蘇大大。」那語氣嘲諷的根本沒有保留。

晨勃什麼的,嘖嘖。他對著蘇沐秋搖著頭。

「我才要說你都幾歲人了垃圾話要不要沒有進步還退化了。」蘇沐秋笑著湊近了葉修的耳邊,溫熱的鼻息呼了葉修整個耳朵都縮了起來,他一邊又說著:「而且,我幾歲你不是比誰都還清楚嗎?你的表示呢?葉修。」

犯規啊,蘇沐秋。

葉修這樣想著,雙腿乾脆夾上了蘇沐秋,他環上蘇沐秋的脖子獻上了一個短暫的吻,雙唇分開之後他們鼻尖對著鼻尖,眼中只有彼此,他看著蘇沐秋,笑得一臉勾引。

「沐秋——幹我。」

再直接不過的邀請,他怎麼會拒絕。

蘇沐秋笑著翻身,壓到了葉修身上,一把拉開被用來擋住葉修身體的被子,昨天奮鬥了一個晚上的青紫瘀紫佈滿了葉修的胸膛,他舔了舔唇角。

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身上望去,葉修沒忍住的吐槽。

「蘇沐秋你屬狗的是吧?」

「怎麼說?」

「不是這樣我有可能全身上下都是你留下來的痕跡?」

……都是我的痕跡不好嗎?」

「好啊,都是你的。」

我把一切都給你,只要你不要再跟當年一樣說離開就十年沒有回來。

葉修看著蘇沐秋,話語背後的深意不需多加言說,而蘇沐秋的笑容更深,這些年葉修的變化不大,如果要有說葉修這麼多年最大的改變,除了他們看上去都老了點,大概還有葉修跟他做時的態度了,年輕的時候他們兩個可以因為誰上誰下大吵一把,而現在……他的吻一下下落在葉修的臉上,安撫著葉修。

「葉修,我在。」

他的手附上了葉修的胸口,手指靈巧的把玩著葉修胸前的乳頭,按壓、輕捏,拉扯然後揉捏,蘇沐秋輕笑著,葉修口中細碎的呻吟聲沒有遮掩。

「嗯……你,乾脆點。」

「好。」他輕輕啃咬著葉修的唇,停下了玩弄葉修乳頭的動作,細長白皙的手指在葉修胸口打轉,緩緩的向葉修下身移動,然而他的動作在葉修腹部的地方停了下來,另外一隻手就著印象中的位置從一旁小桌子的抽屜裡頭掏出了KY,擠到了自己手指上,而後他將剩下的潤滑劑丟回櫃裡,扒開葉修的四角褲,「放鬆,你知道我捨不得你受傷。」說著他食指揪準了葉修放鬆穴口的一瞬間進入了葉修體內。

「唔嗯……」溫熱緊緻的肉壁緊緊包覆著蘇沐秋的手指,「葉修,放鬆。」他一手捧著葉修的臉溫柔的輕吻的對方,埋在葉修體內的手指開始緩慢的移動,溫柔的為葉修擴張。

他總是捨不得葉修受傷的,他沾了滿手指的潤滑劑在葉修的包覆下慢慢的被他推開,一隻手指、兩隻手指、三隻手指,他每增加一隻手指葉修的聲音聲就會拔一個高度,而他的慾望抬頭的也更加明顯。

  他想直接將葉修按在這邊狠狠的貫穿葉修,他想要讓這個人裡裡外外從身到心都完全屬於自己,他其實已經做到了,但他對葉修的佔有卻永遠不夠。

「沐、秋……進來……」葉修說著,蘇沐秋還放在他體內動作的手指忽然停下,他依舊吻著葉修,在他們又一次雙唇分離的時候他說:「葉修,你想要什麼?」

過分,葉修埋怨的看著蘇沐秋,然而他只是勾著笑,伸直了脖子,手指在蘇沐秋胸前半是挑逗的勾著,染上了水氣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蘇沐秋。

「沐秋,來、幹、我。」

還能忍就不是人,蘇沐秋一次抽出了所有手指,葉修自然的抬高了臀部,半開的穴口勾引著蘇沐秋,蘇沐秋看著,掏出了自己的慾望,他壓著葉修的肩膀,對準了洞口長驅直入。

「啊——!」驟然被蘇沐秋火熱而巨大的慾望充滿的感覺讓葉修的呻吟沒忍住的脫口而出,他雙腿用力的夾上蘇沐秋的腰,一邊環著蘇沐秋脖子,「我、剛剛想到,揚羽待會要來。」

這句話讓蘇沐秋的瞬間沒了動作,半晌,他低頭在葉修額頭上落了個吻,「只好讓她等我們會了,誰讓你勾引我。」他脹大的慾望填滿了葉修的後穴,蘇沐秋不再保留的開始抽插自己的慾望,他的頻率不快,但深入淺出,每一下都能夠頂到葉修體內深處,肉體交疊處嘖嘖水聲在葉修耳邊響起。

「再、……快點。」想要……他還想要更多。

葉修不安分地扭動,索求著更深的快感,像是感應到了他的希望,蘇沐秋忽然整個將自己的慾望抽出,驟然的空虛讓葉修下意識的往蘇沐秋望去,而蘇沐秋托起了他的腰,下一刻就狠狠地插入了他的體內,粗大的肉刃直接抵到了體內最深處,被碰到令他全身戰慄的那一處的強烈快感讓葉修整個人抖了起來。

「嗯、啊……沐秋……輕、輕點……啊!」太快了。

強烈的撞擊讓葉修把持不住的求饒出聲,慾望的海浪向他席捲而來,他在這之中根本無法維持,只能無助的求饒著。

「不是你讓我快點的嗎?葉修。」葉修的求饒並沒有達到效果,蘇沐秋扣著葉修的腰,使勁的抽送著,一邊發出細微的喘息。

「慢、慢點啊——!」再次被頂到了敏感點,強烈的快感透過他們交合的地方傳來,葉修差點要忍不住直接射了,蘇沐秋見狀,一手堵住了葉修慾望的出口,「等等一起。」

「那你……唔、慢點…………」被突然堵住的出口讓葉修難受的眼眶水光更深,他咬著唇,好熱!慾望透過他們交合的方在他體內肆意的流竄,他想要發洩,但是蘇沐秋卻把他堵得死死的。

「葉修,忍耐一下。」蘇沐秋也不好受,葉修後穴開始不規律的收縮,一下又一下的逼著他射出,葉修快高潮了,但他還差一點。

「唔……」蘇沐秋你快點。他全身上下都在發燙,尤其是和蘇沐秋連在一起的部位已經燙到快要將他灼傷了,他的呻吟帶著哭音,但死死的箝制的慾望卻始終不能得到解放,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滑落。

蘇沐秋一次比一次還重的施力,將自己的慾望一次送的比一次還深,他一邊吻走葉修的淚水,一邊卻持續的壓制著葉修不讓葉修釋放。

「你、……」太多了……太多了……,快感持續不斷的襲來,葉修已經快要無法思考,體內持續肆虐的肉穴已經越脹越大,他無法抗拒這樣的快感,但他的雙腳此時虛軟的抖著,已經夾不緊蘇沐秋的腰了。

「沐、秋…………——!」葉修短促的呻吟伴隨著蘇沐秋一聲悶哼一同響起,蘇沐秋輕咬了一下葉修飽滿的耳垂,鬆開了他死死壓著的慾望。

他在葉修的呻吟中與葉修一起到達了高潮,有那麼一瞬間葉修眼前都還是空白的,他的喘息在瞬間被蘇沐秋的吻堵在了口中。

 

高潮過後,蘇沐秋還埋在葉修體內,他忽然放任了自己靠在葉修肩膀上,輕輕開口:「我愛你。」然而下一秒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猝不及防已經暈了過去,暈過去以前的蘇沐秋靠著葉修的肩膀,淺笑著滿足。

再次醒來的時候,葉修正洗好澡出來,外面天光已經亮透,蘇沐秋掙扎著起身,才發現他全身上下都已經被打理過了,他看著葉修。

「醒了?」

「我又暈了過去。」那甚至算不上疑問,他肯定的說著。

無前兆的昏厥已經不是第一次,這半年來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時間也越來越長,蘇沐秋抿著嘴沒繼續說什麼,然而他們都知道——借來的時間,到了該歸還的時候了。

身體本來就不屬於他,能再次相遇已經是額外的恩賜,這是應該心懷感激的,然而人總是不滿足的,他……怎麼可能有辦法滿足只有七年的時間呢。

還不夠。

蘇沐秋低低念著。他還想要再多一點時間,再多一點與葉修相處的時間,再多一點……他想要永遠留下來,伴著葉修共度這一生。

但這樣的念頭他沒辦法訴說,他看著葉修,剛從浴室出來的人一頭黑髮濕漉漉的黏在了身上,只有脖子處掛了條毛巾,卻沒有太多吸水的功用。頭髮沒有吹乾老了之後會有頭痛的問題的啊……蘇沐秋無奈的嘆息,翻身下了床,走到葉修身邊。

「你又不吹頭髮。」他一邊說一邊取下了葉修脖子上的毛巾。

「呵。」

  「坐下。」葉修聽話的坐了下來,蘇沐秋動作溫柔的將葉修的頭髮先收成了一束,雖然短髮要怎麼做有點難就是,然後用毛巾輕輕的按壓,將多餘的水分吸乾,按了幾次之後確定按不出再多的水,然後蘇沐秋將毛巾打開覆上了葉修的頭髮,一邊幫葉修按摩著一邊擦乾葉修的頭髮。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神情溫柔萬分,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還能說些什麼呢?他現在在這裡,還陪著葉修,不過就是越來越頻繁的昏厥,不過便是越來越長的昏迷時間,只要他還能醒來,那就都是好的。

「葉修。」

「嗯?」

「我們結婚吧。」

哪怕他也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時間,他想要在他跟葉修之間建立一道誰也不能斬斷的聯繫,直到時間的盡頭,他們都歸於塵土。

「你拿什麼當嫁妝?」葉修臉上的笑意深入眼底,他轉頭看向蘇沐秋,蘇沐秋見狀,搖了搖頭,回答。

「什麼嫁妝,明明就是聘禮。至於是什麼嘛……當然是——我的全部。」

我把全部交到你的手上,只希望未來我們可以繼續一起走下去,他們四目相對,越靠越近,就在深吻將要再度落在彼此身上時,窗外一道稚嫩的女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所有溫柔旖旎。

「沐秋舅舅!葉修叔叔——!」

……沐沐昨天說幾點要帶揚羽過來?」

「大概是,現在?」

蘇沐秋愣住,葉修對著他眨了眨眼,下一秒他們倆相視而笑。

「走吧,小女兒可沒辦法等我們多久。對了,葉修——我說認真的。」

「好。」

葉修笑著回答,蘇沐秋同樣笑著與他並肩而行,就算他是借來的時間,就算是違背常理的存在,葉修都在他身邊了,至此,前路未知,又有何妨呢?

 

 

結果他們依舊沒有辦法結婚。

年僅五歲的小女孩直擊突入兩人甜蜜蜜黏滋滋的同居生活中,憑一己之力將一切攪得天翻地覆。

莫揚羽,莫凡與蘇沐橙在第十一賽季夏休期意外修成正果,出生在隔年四月初的牡羊座小公主,由於出生後第一個會講的詞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舅舅,受到兩個舅舅們掏盡心肺的疼愛,有什麼好吃好玩的總是第一個想到這小孩,加上孩子本來也就是蘇沐橙和莫凡打比賽時交給蘇葉兩人養大的,久而久之莫揚羽最親近之人居然是葉修,再次一點是蘇沐秋,接著才是蘇沐橙和莫凡。

這點對新手爸爸而言打擊特別大。

莫凡在第十二賽季後見人殺人見佛殺佛不是沒有原因的。

莫揚羽長得特別像蘇沐橙,從眉眼到笑容都跟榮耀聯盟的女神一模一樣,只不過是黑髮黑眼版本的蘇沐橙,而這對蘇沐秋來講更是接受得比誰都快。想想,葉修不就是黑髮黑眼嗎?他和葉修的孩子理當就是如此的長相。

蘇沐秋說了這句話之後,莫凡達成了一挑三。

在經歷了各式各樣的炫麗表現與興欣的第二個冠軍後,退役的莫凡與蘇沐橙終於在先上車後想到了補票。

一場遲來的婚禮要在莫凡的故鄉舉行。

基於辦婚禮要忙的事情太多,因此到莫橙兩人蜜月結束前,莫揚羽都會寄住在她舅舅家裡,逐漸開啟她人生新的篇章。

「羊羊的衣服和用具都有帶來嗎?」蘇沐秋拿著一台平板,一件一件的勾選列出的清單,神情比她親生父母還認真,葉修站在蘇沐秋坐的沙發後,手繞過蘇沐秋的脖子垂在胸前,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看著平板。低領毛衣隨著他的動作露出被養得有點肉的前胸和鎖骨上星星點點的吻痕。

莫凡開始想把自己的閨女送到這邊來是否是個錯誤的決定。

「內衣褲、襪子、小洋裝、睡衣、褲子、外套、鞋子、牙刷牙杯、點心、玩具……」蘇沐秋每說一件,小不點兒就從行李箱裡拿出一件,整整齊齊放在桌上一點也不凌亂,很難想像這些都是個年僅五歲的孩子自己整理的。

不過在說到玩具時小不點兒什麼也沒拿出來。

「嗯?小羽沒帶玩具來嗎?」葉修從平板裡抬起頭,目光裡盡是對小姪女的寵溺,蘇沐秋突然就有些不高興的捏幾把葉修的手指,差點沒忍住偷了個吻。

「克制點,小羽在呢。」葉修拍拍他。

蘇沐秋又揉揉葉修的手,這才把注意力轉回姪女身上,小不點兒似乎在組織該怎麼說的語言。

「葉修叔叔,書,揚羽要書,玩具不要。」小小女孩揚起頭直直望著最喜歡的葉修叔叔,她本來想叫葉修舅舅,可是實在太奇怪了,因為葉修姓葉,和媽媽的姓不一樣,真的是好難辦啊。

「好,小羽要書是吧?這次又喜歡什麼類型的書呢?繪本好不好?小熊在森林裡的繪本?」葉修樂呵呵的逗著小不點,一邊在蘇沐秋肩膀上捏著安慰這個突然吃起醋的大不點:「叔叔和舅舅明天帶妳去逛書局買書好不好?」

莫凡皺了皺眉:「葉修,不用那麼寵揚羽,她看書都是三分鐘熱度,去圖書館借就好。」

「你就是太摳門了羊羊才不親你。」蘇沐秋招手讓小不點到面前,從口袋拿出一顆透明紙包裹的星星糖,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她嘴裡:「羊羊,把東西放回行李箱,自己有什麼東西要自己記得,自己整理好,嗯?」

接著他抬頭,繼續對莫凡說著:「難得你的小孩這麼愛看書,就讓她多看,這孩子可聰明的,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她只是在撒嬌,買回家的書都不看二次。」莫凡說。

蘇沐橙聽著聽著就突然笑了起來,怎麼這麼像是疼孫子的公公在和媳婦吵孩子的教育問題呢?葉修注意到蘇沐橙在笑,偷偷的比個禁聲的手勢躡手躡腳的離開,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個袋子。

「小羽來,你蘇沐秋舅舅買的,看看這合不合適。」

「等一下,揚羽很忙!」小不點兒忙著把行李一件一件放好,把快跟她一樣高的箱子闔上,繞著箱子跑一圈拉好拉鍊才又咚咚咚跑到葉修面前,小拖鞋啪搭啪搭的響,好奇的往袋子裡看。

葉修把那東西拿出來,攤開,一件基底是粉藍色的小外套,袖口和領口滾著毛茸茸一圈白毛,最可愛的是它附了一個帽子,帽子左右兩側各有一個綿羊角的小裝飾。

「來,穿穿看,喜歡就去謝謝沐秋舅舅,嗯?」

「嗯!」小不點用力點頭,看著小外套眼睛都快移不開,迅速轉頭向蘇沐秋道了聲謝又死死盯住外套,接著當機立斷把自己身上穿的外套脫下來,反身朝葉修張開了手:「叔叔,幫我穿!」

「好。」葉修笑,拉開外套一邊的袖子套上小不點的手,另一邊也一樣,接著幫迫不及待的小孩把粉藍色的羊角帽子戴上,莫揚羽歡呼一聲兩手不停的摸那兩個羊角,跑到蘇沐橙身前不停問可愛嗎可愛嗎?

「可愛,揚羽妳最可愛。」

聽完媽媽的肯定,莫揚羽又是一聲歡呼,接著跑到莫凡和蘇沐秋身邊眨著眼很努力很努力的微笑。

「羊羊真的是羊羊了。」蘇沐秋一把就把她抱起放在腳上,捏捏她還嫩著的小臉向莫凡一個挑眉。

考驗你說話技巧的時刻到了,爸爸。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莫凡總感覺對面一老一少都用眼神向他詢問這麼問題。

早知道果然不該把女兒託付給心髒帶大。

莫凡腦部高速運轉:「……妳穿起來很可愛。」

「爸爸我愛你!」小不點開心的大叫。

 

折騰到晚上,帶莫揚羽去洗過澡,蘇沐秋下了點麵給大夥兒吃飽後考慮到開車時間,莫橙夫婦便先離開,蘇沐秋一個人在廚房洗碗,一會兒,一雙手從後頭環上了他的腰。

「羊羊呢?」

「睡了。」

「嗯。」

葉修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說啊,你做什麼吃你姪女的醋?幾歲人了。」

「到我白髮蒼蒼,眼睛看不清楚、牙齒咬不動時還是吃你醋,因為我喜歡你。」蘇沐秋擰開水龍頭沖掉碗上細密的泡沫,用布稍微擦乾後放到一旁架子上晾乾。

葉修笑了一下,把人抱得更緊:「怎麼聽起來你的老年好慘?」

「就不要到時候比我慘,骨質疏鬆還患上健忘症啊葉修大大。」抽張廚房紙巾把自己濕漉漉的手擦乾,蘇沐秋將手探到背後與葉修之間解開圍裙的帶子:「起來一下,脫不下來了。」

「我來。」葉修說,幫忙把圍裙脫下、掛在冰箱旁鉤子上。他突然想起這一件圍裙還是他某天下廚油炸東西,炸出的油濺到白色衣物上留下汙漬,蘇沐秋看不過去特別買給他的,結果之後都是蘇沐秋在穿。

葉修掛圍裙的時候想了想,認真的說:「安心吧沐秋,我就算遺忘了全世界,也不會遺忘了你。」

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噁心,可是他真的無法想像自己再一次遺忘掉蘇沐秋的模樣,讓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取代蘇沐秋的位置,那種事情一次就足夠了,不過……

葉修轉過頭,發現蘇沐秋半跪在流理臺前面色蒼白似乎隨時會暈過去時,他又想著,如果蘇沐秋能永遠留下來,再遺忘掉一次也沒什麼,他會努力想起來的。

 

「不行,我決定了。」

咖啡店裡,葉修剛幫小姪女在紅茶裡倒入牛奶和方糖,就聽到了坐在對面的人如此大喊。

「你決定了什麼?」

這是蘇沐秋今天出門的第三次決定了,天曉得這個要奔四的大叔腦袋裡都在轉些什麼天馬行空的玩意兒?葉修一邊拿茶匙拌著奶茶一邊聽。

「我決定了,我們還是結婚吧。」

蘇沐秋頓了一會兒,接著說:「我知道羊羊在,但我們帶她一起出國啊,在國外公證就好,不搞大動作。」

「我不排斥大動作,只是……好吧,要帶羊羊出國,我們要先有她的護照。」對著那有些過於熱烈的眼神,葉修實在是說不出什麼帶小孩出國不比家裡輕鬆的話來拒絕對方,更何況他自己其實也有點期待,期待著兩人能有真正白紙黑字的一書證明兩人的關係,不過說起來結婚證書也不是白色的紙黑色的字。

那不重要。

「那麼葉修,你想去哪一國?我們順便度蜜月?」蘇沐秋一聲歡呼,咖啡上的奶泡幾乎被他的動作攪得溢出杯子。「我們一起出去玩,看風景,吃喜歡的東西、穿喜歡的服裝。」

陪在喜歡的人身邊。

喜歡,所以想一直看著,想讓這個人屬於自己。當他已經屬於自己時,又想讓他一直留在身邊,期待他懂得自己的想法,不需語言便能理解彼此的意思。最後的最後,說話的目的只是為了聽見對方的聲音,眼睛是為了看見彼此,手是為了能擁抱對方,偏在一邊的心臟,是為了擁抱時能對稱的在兩人胸腔裡跳動。

「都可以。」葉修說。

三層碟的點心被送上桌,葉修拿了一份切好的三明治放在莫揚羽的盤子上並在杯中斟了奶茶,讓小不點去洗手間把手洗乾淨再回來吃。

「你不去顧著,葉修叔叔?」蘇沐秋給自己拿了塊司康餅,用小刀子切開,在裡頭塗上滿滿一層藍莓果醬,和滿滿的醋味。

「你啊。」葉修搖搖頭,吹涼了沒放糖的紅茶淺淺喝上一口:「怪不得小羽比起你更親我一點,小孩子可不喜歡酸味。從實招來,你在擔心什麼?」

「沒擔心什麼。」

他咬了一口餅,藍莓的酸和果醬中糖分的甜混著麵粉香蔓延在嘴裡,精緻的食物他總吃不慣,比起這個他還更喜歡吐司夾蛋一點,不過莫揚羽想吃,葉修帶莫揚羽進來,他就跟著進來了。

還真的跟一個五歲的小孩搶起葉修來了嗎?蘇沐秋自我反省。

不,並不是這樣的。他不是吃他姪女的醋,他只是在想,從十五歲相識相知,十八歲生死別離,二十八歲再次相逢,至今又過了七載。他和葉修皆已三十五歲,對許多人來講還是事業正拼博的年齡,但就他們而言早已不再年輕,至少都已遠離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時代,一路走來揚起的光采和故事卻也不虛。

他們相遇後的歲月已超過他們相知之前的年歲。

一生能有此人相伴二十餘年,更有何求。

但人類,總是貪婪而不滿足的。

 

「別鬧了,你不擔心,我看了會擔心。」

葉修拿下三層碟最頂層的熱牛奶蛋糕,一看就知道是蘇沐秋特別幫不吃花俏蛋糕的他點的,葉修心裡一暖,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塊餵進蘇沐秋嘴裡。

「來,試個毒。」

「嗯,應該沒有毒。」

蘇沐秋煞有其事的點頭。

「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想多占有你一點,這說出來未免太難看了。」好像小朋友在撒嬌一樣。事實上他根本就過了小朋友的年紀,也不是什麼撒嬌,就是任性而已。

從根本值來說,耍任性的大叔,好像更難看了。

蛋糕充斥著奶香味,鬆軟綿密,嘗起來舒適得跟葉修的唇一樣。蘇沐秋舔舔嘴唇,不動聲色的啜了一口咖啡。

葉修笑了--打從蘇沐秋回來他就越來越常笑,輕柔不帶任何尖銳情感。黃少天打趣過老葉你體內是不是直接換了一個靈魂,還找了王杰希打算勘破這隻妖的真面目,最後被葉修眼角一勾直接碾了回去。

題外話,這裡葉修的笑純粹是覺得蘇沐秋很可愛。

可愛這詞應該更適合用在年紀小的孩子身上,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古今常有的定律。

「難看就難看,我又不嫌你。我還等著你白髮蒼蒼,眼睛看不清楚、牙齒咬不動,等那時我們一起把躺椅搬到陽台曬太陽。」

也不太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人都老了,怎麼算的上西施,到時都不知道是跟人談戀愛還是跟皺紋談戀愛了。沒關係,葉修愛的人叫做蘇沐秋,本來也就不是西施。

「我可不想跟你一起當烏龜。」蘇沐秋咬著手上的餅。

這時莫揚羽回來了,一直說著她怎麼努力想搆到洗手台,後來請了隔壁阿姨幫忙把她抱起才洗好手。

「揚羽有說謝謝,阿姨說揚羽的羊角很可愛。」

「小羽啊,到哪邊都很可愛。」葉修把她抱上了椅子,免得她爬上來又弄髒了手:「快吃吧,三明治涼掉了哦。」

「叔叔和舅舅都先吃,沒有等。」小不點抓起三明治往嘴裡送,這小孩明顯不似某人有吃飯不說話的習慣,一口沒咬開的番茄片隨著她抬頭從三明治裡被抽出來,莫揚羽連忙伸手去接。

「哎,小心點。」蘇沐秋從對面抽了張紙巾:「因為葉修和我的手很乾淨啊,羊羊洗太久了。」

「有乾淨到可以吃嗎?」莫揚羽眨眨眼。

「哎?」

蘇沐秋一愣,接著手就被小不點咬進了嘴裡磨牙。

「嗯,不好吃。」小不點咬完了又把它吐出來,蘇沐秋哭笑不得的看著瘦長的手指上浮現兩個小小的牙印,還不好吃?人類的手本來就不是用來吃的啊。

「小羽,沐秋舅舅的手有毒,不可以亂吃哦。」葉修義正嚴詞的威嚇小不點,接過蘇沐秋本來要給莫揚羽的紙巾反著把蘇沐秋的手擦乾淨。「亂吃的話會過敏。」

「過敏?」莫揚羽歪了下頭。

「就是身上會出現紅紅的痕跡,會癢癢的不舒服。」葉修解釋。

小女孩恍然大悟:「啊!揚羽知道!就是葉修叔叔脖子上常常出現的東西,叔叔過敏不舒服,不能隨便吃沐秋舅舅!」

「呃……

葉修滿臉尷尬,蘇沐秋乾脆笑得滾到桌子底下去了。

「小羽,那東西……不是過敏。」葉修抽著嘴角,不曉得從何解釋起。

「那是什麼?」小不點問。

吹啊,你繼續吹。蘇沐秋在桌子下笑的快背過氣。他到要看看葉修怎麼跟一個五歲的小孩說那些東西是什麼。

「這是……新品種的過敏,對,新品種的過敏。當兩個人都很喜歡對方時,咬他的手指身上就會出現這種過敏,這種的不會痛。」

小不點還是張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他,那眼睛透亮透亮的,眼裡轉著流光水波。

然後小孩就哭了。

「欸?欸欸?小羽怎麼了不哭啊。」葉修頓時慌了,他說錯話?然而沒時間等他多想,手上一疼,小不點竟然直接咬了他的手,接著哭得更兇。

「小羽?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附近桌次的人都看了過來,本來蘇沐秋的顏值往人群裡一放就挺顯眼,再加上一個漂亮的小朋友哭得這麼兇,服務生都在猶疑是不是該過來幫忙。

「小羽?」葉修又問了一次,小不點才抽抽噎噎的往葉修胸口一埋,眼淚全蹭在她叔叔的衣服上。

……喜歡沐秋舅舅,也喜歡葉修叔叔,可是、可是沒有過敏,舅舅和叔叔是不是不喜歡揚羽?」

……

蘇沐秋笑到根本不想爬回椅子上了。

葉修默默往桌子下踹了一腳:「出來解釋,你姪女。」

小孩子這種東西與他天生犯沖。

 

下午逛完書店後他們在外面隨便吃過晚餐,回到家時三人都有些疲憊。

小不點洗完澡,抱著新買的繪本進她的房間看,蘇沐秋怕她餓到,另外給她沖了一杯奶粉讓她睡前喝,回房時正好看見葉修脫了衣服要進浴室。

「呦。」葉修向他抬了抬頭:「一起嗎,英雄?」

只是洗澡。

暖暖的水放滿了整個浴缸,霧氣蒸得滿室都是。葉修迅速沖乾淨身體便鑽進浴缸,背對著蘇沐秋仰起頭,蘇沐秋也就無比自然的拉過小凳子坐著,舀起一桶水把葉修頭髮染濕了,按下洗髮乳的瓶口壓嘴將洗髮乳在掌心抹開,熟練的搓著眼前那頭烏黑的頭髮。

洗髮乳在蘇沐秋手下被搓出許多泡沫,蘇沐秋仔細的清洗每一處容易藏納污垢的地方、耳後、脖子,指腹輕輕按摩著頭皮和脖子,然後才舀起清水把泡沫全部沖掉。

「你有白髮呢。」蘇沐秋撩起一根隱沒在黑色裡的短髮:「拔掉嗎?」

「別,別動它。它的名字叫榮耀。」葉修從容的說。

一頭黑絲見證了他至今一生,白髮是歷史、是過去、是他的痕跡。

蘇沐秋放開手,白髮順著重力落回原處,像顆星子隱沒在宇宙裡。

「好了,起來點吧,我也要泡。」

「嗯。」葉修往旁邊挪開了點,一隻腳就這樣從旁邊滑進水裡,接著是另一隻,緩緩曲起蹲坐到水中,水面又上升了一點高度。

「啊,舒服多了。」蘇沐秋嘆著往葉修肩膀上躺,那兒還溼答答的,將蘇沐秋乾燥的頭髮浸溼了一部分,軟塌塌黏在葉修赤裸的肩上。一點一點退了色的紫紅淡痕散佈,帶來的卻不是情欲,是跟顏色一樣淺淺的迷戀與滿足。

「你不洗個頭髮嗎?」葉修問。

「你不幫我洗?」蘇沐秋反問。

「不要。」

「那就不洗了。」

 

等他們洗完澡出來,莫揚羽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蘇沐秋把小不點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葉修收起繪本、拿著喝乾淨的牛奶杯到廚房沖洗。

這天,蘇沐秋沒有出現暈厥的情況。

再隔天也沒有。

就像是之前的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一直到他們辦好小姪女的護照收好行李,蘇沐秋的身體都沒有再出任何問題。

 

「今天要嫁妹妹啦,敢問沐秋同志心情如何?」

雪白色西裝、銀絲滾邊、淡黃色的領帶,葉修替蘇沐秋打理完畢,轉頭又幫姪女穿上一襲花童似的無肩小禮服,黑亮的頭髮挽起了一邊,簪上漂亮的香雪蘭。

同樣的花,葉修和蘇沐秋胸前也各別了一朵。

「不早成定局的事嗎?」蘇沐秋揪了葉修一眼:「不過這花還真是不太符合沐橙。『先結婚後戀愛』,她和莫凡都談幾年的戀愛了?」

「你管他們呢?沐橙開心就好。」葉修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髮型。

其實這花還有句箴言:您要知道愛的背後隱藏著快樂與痛苦、悲傷與後悔。

愛不是絕對的幸福,那是責任。

「如果是我們的婚禮,我才不選這個。」蘇沐秋說。

「哦?那你要選什麼?」葉修理著領帶,從鏡子裡他知道蘇沐秋很認真的看著他,那雙嚐起來像羽毛般輕盈溫柔的唇堅定的開闔。

「矢車菊。」

遇見。

遇見你。

遇見幸福。

「怎麼突然間文藝?沐秋你的畫風不對啊。而且這花語也太老套了。」

蘇沐秋從他後頭越走越近,替他把後方的領子翻下折好。

「不然你選什麼?」

「我?」葉修拉直了西裝下擺:「我又不和花結婚,有你就好。」

 

以白色為主題的婚禮會場上,只有新娘一人穿著顏色豔麗的禮服,起初的紅、敬酒時的黃、切蛋糕的藍、結束的紫。

一套換過一套,蘇沐橙宛如天邊善於縫製七彩衣裳的織女,她的牛郎在地毯另一頭等著她,幸好這故事裡的西王母足夠仁慈,不阻撓不說,還幫忙帶了小孩。

長兄如父,蘇沐秋牽著蘇沐橙走上紅毯,葉修牽著小姪女捧起新娘長紗,後者算是充當了一回超齡花童,祝福與欣喜卻不減反增。雖然莫凡與蘇沐橙缺得僅是一個儀式,該說的公開場面話還是要說,西王母……不,蘇沐秋囑咐了一番莫凡好好照顧蘇沐橙,便退開將空間讓給兩名新人,新人在台上擁吻,蘇沐秋也托著葉修後腰,在走到一半的紅毯上交換一個簡單永恆的誓約。

「莫凡,你願意娶蘇沐橙作為你的妻子嗎,與她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並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

「我願意。」

「蘇沐橙,妳願意嫁莫凡作為妳的丈夫嗎,與他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並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

「我願意。」

「那麼,請交換婚戒。」

蘇沐秋按住了葉修打算跟著說我願意的唇形。

等等啊這不是我們的婚禮,你這樣太隨便了哦。

我是醋桶,小心我吃醋。

 

典禮最後,新娘接過新郎贈與的捧花,摘下一朵別於新郎胸前後將花束甩了出去,重力加速度的結果擋不了中途有人非法改變軌跡,在有預謀的情況下它直直砸進了底下看戲性質的黃少天懷裡,附帶一隻正準備抽離的作案人的手。

「隊長?」

「少天,祝你幸福,還有願不願意和我分享你的幸福?」

黃少天的臉一下子紅得徹底,收穫無數黃少你也有今天、喻文州當眾秀恩愛你真的太心髒的感嘆,如此看來,下一對新婚的人選也差不多底定,就等何時兩人願意發喜帖請喝喜酒了。

當然,如果他們想省一筆開銷不請客,相信有許許多多的辦法。

婚禮一結束,新郎新娘換過衣服,轉頭便搭了夜晚的班機去度他們遲來的蜜月,而葉修和蘇沐秋也不遲,帶著小不點回家睡個覺,隔天一大早的飛機就毫不遲疑的飛往荷蘭,沒邀請任何人,也沒事先向任何人說過,這是屬於他們的旅行。

年輕時刻他們兩人都是熬夜能手,如今有了點年紀,精神上也禁不起昨日從早到晚的活動,一上飛機就沉沉睡去,三人裡精神最好的變成了一覺到天亮的莫揚羽。

莫揚羽瞧瞧右手邊叔叔和舅舅睡得正甜,手牽手兩顆頭都靠在了一塊,飛機飛上高空後就解了安全帶邁開兩條小短腿到處去探索,也不曉得是遺傳到了誰的基因,這小孩生來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兒,思考行動也和同年齡的小孩不一樣,至少跟大部分的小孩都不一樣。

又剛好,這飛機上有個不知名小報的記者也跟一般記者不一樣,他沒去採訪重大案件,也沒去探訪各處八卦,他就喜歡訪問小孩子對不同議題的看法,再去跟其他同僚訪問大人所得到的答案相比較。這次,他想詢問的議題叫做同性戀。

此等同性之間的愛戀從來不是主流,說明確點是異於常人。且然常人這個詞的定義本來就是多數人暴力下所得出的詞,異於常人更是大多數人因為害怕和自己不同的群體所創造出富有歧視意味的成語,所以在接受與不接受間處於弱勢的會是哪一方可以說淺顯易得。

但有時候,一切不接受不同意追根究柢僅僅是不了解的藉口,大人會對這種東西找藉口,那小孩子又是怎麼想的呢?

這名記者首先找了坐在隔壁的中國小男孩進行詢問,男孩年約七八歲,正是最天真無邪的時刻。

「弟弟,你知道什麼是同性戀嗎?」

男孩子點點頭:「知道。」

「可以請你解釋一下嗎?」

「同性戀就是……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談戀愛,他們喜歡對方。」

「嗯。」記者點點頭:「那你支持同性戀的人能在一起嗎?」

「會有點奇怪。」男孩說:「可是我覺得可以。」

「哦,為什麼?」記者問。

「因為男生喜歡男生,女生喜歡女生啊。」男孩回得理所當然。記者點點頭向他道謝,解開安全帶一路在飛機上尋找小孩子詢問這個議題,並希望父母不要對小孩子的答案有任何意見上的表達,就這樣,一圈繞下來他蒐集到了各種答案,有覺得絕對不行的,有覺得同性戀這個詞只指男性之間,女性應該稱之為女同性戀的,有不曉得這個詞意思的,也有覺得這種愛很美麗的。

之後,記者碰上了一個在飛機上到處跑來跑去的小女孩,於是也問了她的看法。

「小朋友,能打擾妳一下子嗎?」

「嗯?」莫揚羽從墊著腳尖想看其他乘客衣服花紋的狀態轉過頭,梳成雙馬尾的黑髮翹翹的。

「我想請問妳,妳知道什麼是同性戀嗎?」

「不知道。」小女孩回答得很是爽快:「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相同性別的人互相喜歡、談戀愛,就像爸爸和媽媽,可是爸爸媽媽是男生和女生,同性戀是男生和男生,或女生和女生。這樣能理解嗎?」

「哦!懂了,然後呢?」

「那妳支持同性戀嗎?」記者問。

莫揚羽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他們喜歡對不對?很喜歡,就像爸爸很喜歡媽媽一樣?」

「對。」記者說。

「那就好了啊。」莫揚羽很開心的笑:「媽媽說過,要找到喜歡的人,而且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好難,所以都喜歡真是太好了。」

「所以妳支持囉。他們是一樣的性別也一樣?」記者對這女孩有些好感,順著話題繼續問下去。

小女孩卻擺出很疑惑又有點生氣的表情:「可是喜歡!為什麼和其他東西有關係?叔叔,喜歡的話,就不可以因為自己不喜歡拆開別人,那是不好的哦。」

 

葉修醒來時,脖子的角度嗑得他生硬發疼,肩膀也被一顆髮型凌亂的頭壓得痠痛,原本看在蘇沐秋睡的熟的份上不想吵醒他,但左手邊小孩不見的情況卻讓他必須暫時把蘇沐秋的頭和自己的肩膀分開,葉修用手撐起對方臉頰,身體探出座位尋覓目標對象。這姿勢下睡得太香的蘇沐秋竟全無反應。

「小羽、小羽?」

隔幾排座位的的地方,經濟艙狹小的走道蹲著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窸窸窣窣不曉得在討論什麼,小孩似乎有些生氣,臉頰紅撲撲的,細眉全皺在一起。

「小羽?」葉修又探出了一點身,旁邊蘇沐秋的頭快被他扔到扶手上,葉修疑惑的自語:「她在氣什麼,旁邊那是誰?」

剛說完,小不點看見他醒來蹦蹦蹦就踩著雪靴拖著那個大人回到他面前。

「揚羽沒有亂跑。」

這是第一句話,給葉修。

「這個是叔叔,不是爸爸,爸爸比較矮。」

這是第二句話,給該名記者。

莫揚羽妳這麼黑妳爸妳爸知道嗎?

……不知道,人家在蜜月。

葉修把小不點按回飛機位置上,用空出來的手幫她把安全帶扣回去,這一番動作後終於是華麗麗的讓蘇沐秋的頭砸到了扶手上。

蘇沐秋這睡神還是沒醒。

葉修默默把人推回正常坐姿,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嗯,你找揚羽有什麼事嗎?誘拐小朋友的勾當是違法的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啊我的意思不是我是做這種勾當的!我只是採訪一下令千金對一些議題的意見!」被當作奇怪的人了啊,記者苦笑的想著。

「我不是她爸爸。」葉修說。

「喔是的是的,相當抱歉只是一時順口。」記者抓著頭更窘迫了。

「小子,禍從口出,以後說話前多多注意點。」葉修嚴肅的說。

「是是是,叔叔說得是。」

「你這年紀叫我什麼叔叔,叫大哥。」

「是是是,大哥說得都是,都對!」

如果有任何一個認識葉修的人在這邊肯定會狠狠唾棄他此刻的正經,一個賽場上時常與對手唬弄垃圾話的人教育別人什麼禍從口出?只可惜這位記者不是個榮耀迷,葉修也退役多年,早沒什麼人記得這個曾在場上輝煌一時的男人。

「好啦,不逗你。」葉修攔過話頭:「記者是嗎?還有什麼想問的一次問問。」

敢情你剛剛都是逗我的嗎大哥?記者同志淚流滿面。還有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記者的,我還沒自我介紹啊!

「為何你是記者?你鞋子上沾到的泥土痕跡很新,這種泥土也不是這附近該有的,所以這顯示你剛從別處來,再分析過有這種土的地方,大該可以知道你是哪裡人,再說說你這一身穿著,明確就顯示出可能的職業。至於你的名字嘛,如果不想讓別人知道,最好別把它們繡在帽子上。」

「停停停!」記者同志繼續哭,連連喊住準備把想到的台詞全部說完的葉修:「大哥,別欺負我書念得少,福爾摩O辦案全集我還是看過的,別把裡面的句子搬來送給我啊。」

「哦,原來你知道。」葉修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了指一邊熟睡的人:「這是他最近看的小說,聽說很厲害,現在看來也還好?」

「哈哈,原來是這樣。」記者除了哈哈已經不知道怎麼接了:「這……這名男士是她爸爸嗎?」

葉修聞言噗哧一笑,暖暖的看著蘇沐秋:「是的話他會開心死。這是他妹妹的女兒,妹妹和妹婿出門,把小孩給我們帶一會兒。」

目光柔和而細緻,葉修的手不知何時扣在蘇沐秋手上,手指交扣進指縫微微蜷曲著。如此明顯的舉動當然瞞不過記者的眼,再稍微想想就能知道這兩人是什麼關係,那小女孩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似乎也有跡可循。

不過這樣家庭裡長大的小孩居然尚不了解「同性戀」這個詞的意義也是不可思議。

……也許也不太需要了解。

只要知道「愛」是什麼就好了。

「大哥,不打擾了,我先走啦。」記者對葉修略行一禮,動著嘴唇想祝福這對偶然相遇的情侶,然而看著他們的相處和無所遁形的溫柔,又覺得並不需要他這種萍水相逢的祝福這兩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他們就是散發著這種令人安心的氣場。

不需要什麼,單單是他們在一起的事實就叫看見的人想報以一笑。

沒有什麼天造一對地設一雙的驚艷,他們很平凡,跟路上遇見的每一對情侶一樣平凡,因為平凡,所以也讓人感動。

我在人海之間遇見了你,那麼恰巧你也正在找我,所以我們在一起了。

他們看起來就是如此輕鬆寫意,誰又會知道他們能享有現在的時光是多麼不容易,又是花了多少時間才能看淡一切,不再害怕身邊的一切可能是場醒來就會消失的夢呢?

第一次見面的人不知道。

所以才覺得他們的愛如此自然,似水綿長。

幾個月後這名記者又有一次跟葉修相遇並說上幾句話的機遇,那時葉修身邊並沒跟著蘇沐秋,整個人一樣有點溫柔、有點頑皮,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只是身邊已經沒了蘇沐秋。

那時他才知道故事永遠不是第一眼看上去那麼幸運完美,得到什麼前該付出什麼,失去什麼後,也才會學到什麼。

 

「啊啊,終於到了。」長途的飛機後,兩人牽著小孩拖著行李步出機場,雖然不記得頭為何有些痛,總歸是能下飛機舒展筋骨,蘇沐秋忍不住謂嘆。「好累,葉修,我們去哪兒好?」

「住的地方。」葉修秒回。

乘上以綠色和白色為基調的計程車,他們還真的報出地址一路往民宿駛近,或許是宅男體質加上先天的懶讓他們不想移動,就算來到荷蘭也只想窩進房間。

計程車漸漸駛出都市進入郊區,兩旁上草原隱約可見牛羊的身影,咖啡與白相間的方塊、讓風吹得向四周擴散的牛鳴聲,雖然如此,最奪人眼目的還是一座座矗立在碧草如茵環境之間的四手巨人,轉動著它們的扇葉規律旋轉著。

「啊,那就是風車。」

蘇沐秋煞有其事的點頭,在包裡挖了半天掏出一台相機,搖下車窗對著外頭猛拍。

「你幹嘛,都拍糊了。」葉修繞過他肩膀捉住相機,一看裡頭的照片在車輛行進間都是糊的:「想拍我們下車慢慢拍。」

蘇沐秋頭搖得像個波浪鼓,當然沒有旁邊那兩條珠子,也不會叮叮咚咚。

「早點回房間,我想念床了,飛機上睡得我脖子痛頭也痛。」

看看,果然是不適合外出的體質。

對方都這麼說了,葉修也就沒再要求停車,他的手握著蘇沐秋的手,徹底固定住了照相機。

「怎麼了?」

「這樣拍吧,應該好些。」

當然之後照片還是糊了,除非他們可以完全和車子同一速度反向移動保持取景不變,否則單憑固定相機一切還是白談。幸好他們對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不亦樂乎,像是個摟抱的姿勢,或者只要觸碰著對方的一部分,對他們而言都可以無視時間流動。

民宿的主人是對頭髮雪白的老夫婦,對待客人相當熱情,原本是看天色尚早要親自帶他們去外頭逛逛,禁不住其中一名客人說著搭飛機太累想睡只好作罷。

蘇沐秋沾床即倒,葉修湊過去惡作劇的給他捏捏鼻子,反而被一壓身拉上床抱了滿懷。

「陪我睡。」蘇沐秋咕噥著。

「又不是豬,小羽這樣無聊,我帶她出去晃晃。」葉修道,結果轉頭一看哪來的無聊小羽?莫揚羽正從包包裡拿出新買的繪本,乖巧的坐在她的小床上對葉修笑。

「叔叔、舅舅,你們繼續,我可以等。」

……」葉修看著閉著眼壞笑的人,只得忍住在小孩前打人的衝動:「別裝死,你教的。」

「是又怎樣?」蘇沐秋滿足的把頭枕在葉修胸前,心跳的聲音貼在額頭上,葉修本來想稍微掙扎一下顯示自己並非自願,沒想到這個人姿勢一擺好就秒睡,蜷著身體彷彿找到巢的歸鳥,葉修伸起的手舉了又放下,反而是抱住了蘇沐秋肩膀。

算了,由他去吧。

再醒來時已是兩小時後,民宿女主人做好了晚餐來詢問他們是否吃晚飯,且不論葉修,蘇沐秋這睡神一路省過早餐又睡過了飛機餐,此時已是飢腸轆轆,如果連晚餐都睡掉的話對身體未免太過苛責,所以葉修揉揉眼睛向門外應了聲好,讓莫揚羽先出去吃,扭頭抽掉蘇沐秋的被子對著那節露出的頸子就是一頓啃。

「嘶──葉修你狗還是吸血鬼?痛死了好啦我起來了!」

這招屢試不爽,葉修自己都覺得研發出叫人新招式的自己挺厲害,只不過不能在公眾場合做乃一件可惜事。

至於為何不能在公眾場合作不僅僅是因為秀分快的道理,而是因為這動作或許需要做到其他的後續。

蘇沐秋坐起身睡眼惺忪,目光跟著小不點跑,直到小不點出房間目光被關起的門板格擋那一秒,蘇沐秋往後面枕頭用力一躺,繼續睡。

然後葉修直接剝下了他的褲子。

果不其然某人身下那一塊已經有抬頭的趨勢,葉修一看立刻湊回去對著方才咬過的地方細密舔拭,痕跡變得明顯之餘,再抬頭時該處已經完全處於準備好的狀態,烙在他腿上的硬塊熱的驚人。葉修不氣也不惱,相反的還挺得意的,只見他悠哉悠哉爬下床,自行李箱內的夾層摸出套子和潤滑液,脫了褲子雙腳岔開跪在床上,自己給自己擴張。

被冷落在一旁的感覺不是很好,不過這是少數葉修願意自己來的場景,蘇沐秋也就樂得讓他賣力取悅自己。想當初葉修第一次用這種方法叫醒他時他嚇都嚇壞了,直接脫了他褲子擼兩把就坐上去,要不是進去時感覺到葉修有自己做過潤滑,他差點以為會傷到葉修。

別的都沒關係,他不想因為自己害葉修受任何傷。

之後次數多了,就算醒他也都保持裝睡的樣子,這點他相信葉修看得出來,不過夫夫間的情趣,也就不需要多說什麼了。

待他們整理完洗完澡,時間又過去了五十分鐘,樓下的菜餚擺到幾乎涼透,民宿女主人幫他們重新騰熱飯菜時眼睛不時往蘇沐秋脖子上的紗布瞟。

「落枕嗎?」女主人問。

「不,不是。」葉修答。

「那我知道了。」女主人點頭。

晚餐就是家常菜色,簡簡單單菜埔蛋、甜椒炒蝦仁、一鍋肉臊和一盤燙青菜就是全部,味道不新奇顏色不華麗,只是回了家的輕鬆自在。小不點早已吃完主餐,老闆娘拿了一個布丁和一杯今天剛擠的新鮮牛奶給她當點心,在一邊吃得不亦樂乎。

蘇沐秋看來真是餓了,一連吃了三大碗飯,桌上任何食物都讓他掃得精光,飯後喝著清甜蘿蔔湯大讚老闆娘廚藝好,老闆娘幾句話被哄得樂呵呵的。

晚些,蘇沐秋攔過洗碗的活兒,讓葉修先帶小不點去洗澡休息,冬天的水有些凍,蘇沐秋洗完後手都有點泛紅。突然間,他的心跳開始不穩,熟悉的疼痛感自胸口蔓延到四肢,蘇沐秋慢慢蹲下,在地上把自己曲成一團。

「等一下啊,別倒在這……

眼前的東西從一個分成兩個,兩個又成了三個,手上的紅似乎從手腕爬向整隻手臂,四處都又麻又痛,他覺得他的世界越來越安靜,只有客廳裡老夫婦聽的舊唱片一句一句聽得清楚。

應該是離至今有些距離的廣播節目裡錄下的片段,一個人說著姐姐突然心臟病發過世的消息,說著語氣裡就帶上了淚,接著音樂響起。

『好怕一放心睡了,心跳在夢中不聽話的,就停止了。』

停止什麼啊……蘇沐秋想。給我動起來,不准你隨便停止,這聲心跳乘載的不只是我這麼一條生命。

如果我又一次這麼走了,葉修怎麼辦?

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歸來後再次離去。

『我還能珍惜什麼?如果我連自己的脈搏都難掌握。』

所以。

蘇沐秋對自己的身體低聲說道。

你乖,再堅持一下。我還有太多重要的東西放不下,你必須堅持下去,說好的這次不隨意轉身離去,我不想食言,我不想當一個騙子。

似乎是身體真的回應了蘇沐秋的祈求,纏繞全身的疼痛與胸悶漸漸減輕,吐幾口氣後蘇沐秋已經能站起身行走自如,除了面色還有點蒼白以外看不出來他剛才才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不過為了避免葉修擔心,他還是在廚房裡多站了一會兒,讓身體完全復原才回到房間。

時間真的不多了。

明明剛吃過香甜滑嫩的布丁,現在卻是滿嘴苦澀。蘇沐秋看著自己的手。他到底還能存在多久?

那天晚上蘇沐秋全然不敢熟睡。

他看著葉修睡著時毫無防備的樣子,就這樣過了一整晚。

隔天就沒有什麼飛機太累的藉口可以用了,蘇沐秋提早一些起床把自己梳洗得精神點,用正常方法喊醒葉修,天色剛亮兩人就偷偷摸摸借了腳踏車一路騎往市區。

「我記得教堂是在這裡沒錯。」

蘇沐秋咬著路邊買來的乳酪滑蛋三明治坐在小花圃旁的紅磚上,手裡攤著地圖圈起一小塊區域。

「你想去教堂證婚?」葉修問,他的手裡拿著兩杯飲料,一杯自己的,一杯蘇沐秋的:「我們不信教,這樣做行嗎?」

……還是不了,我們直接找民證局登記吧。」蘇沐秋本來是期望有正式一點的場合或氛圍,不過想想他們的處境,兩個外國來的不信教男同志,去教堂好像有哪裡奇怪。「領過證書,我帶你去買戒指,結婚戒指。」

「嗯。」葉修應允。

荷蘭在很早之前就通過了同志婚姻法案,他們兩個辦起證書來毫無阻礙,當服務小姐將寫滿外文蓋上金印的證書交給他們時還給予了祝福。

蘇沐秋。

葉修。

他們在結婚證書上找到了彼此的名字。

「怎麼辦,我覺得我越來越愛你了葉修。」

「爾盡可全力愛上我。」

……你又偷看了誰的小說?西O維新的刀語?」

「嗟了!」

葉修一個手刀劈向蘇沐秋的肚子,笑得比什麼時候都燦爛。

現在開始他們就不僅僅是口頭上說說周圍人默認,他們是登記在案的伴侶,彼此屬於彼此。

也就在那天傍晚,老夫婦帶他們一起欣賞鬱金香時,蘇沐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窗戶半開著,窗簾被風吹得微微飄動,開著暖爐的室內也因此裹了層涼意。躺在床上的人閉著眼就像睡著一樣,只是體溫低得令人害怕,一會兒,外頭走進另一個人,手上拿著剛洗好的蘋果,他在床邊椅子上坐下,用水果刀替蘋果切片、一只一只削成兔子的形狀。

削到第五只時床上的人終於睜開眼睛,削蘋果的人穩健的手不易察覺的抖了一抖。

「我昏過去多久?」

蘇沐秋定定的看著葉修。

……五個小時。」

一番遲疑後,葉修還是給出了回答。蘇沐秋往外瞧著天色推算時間,然後從被子裡吃力的伸出手在葉修腳上拍了拍。

「抱歉,大家都嚇到了吧?羊羊和民宿那邊你怎麼解釋的?」

「沒什麼,就說你有間歇性貧血,這次嚴重點。」葉修說,眼睛瞥向了其他地方。明知他在說謊,蘇沐秋也不戳破,這樣對誰都好一點。

「那……也挺晚了,你先休息,我還有些想睡。」蘇沐秋說,他的眼皮已經快要闔上,濃重的睡意拖著他,現在幾乎是用了所有精力撐著想與葉修多說幾句話,然而再撐也撐不過幾分鐘了:「葉修。」

「嗯?」

「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是。」

蘇沐秋一放鬆立刻又沉入了睡眠,葉修放下蘋果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裡,拽好被角,並在蘇沐秋冰冷的額上輕輕一吻。

「騙你的,蘇大大,是兩天又五個小時。」葉修低低的說:「不過我不後悔愛上你,一點也不。」

而這次沒人問他是又看了誰的小說了。

蘇沐秋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也不固定,有時可以到幾小時,有時只有幾分鐘,每次醒來時葉修都在他的身邊。

莫揚羽被葉修暫時送回了葉家,至於他自己與蘇沐秋則是暫時留在荷蘭,而蘇沐橙那邊,葉修只借了蘇沐秋的手機說他們出去多玩幾天,接著拔掉電池,關機。

他的每分每秒都幾乎陪在蘇沐秋身邊,看書也好、吃飯也好,他給自己找點事做,卻也把自己綁在房間裡,或許他只是不想錯過蘇沐秋醒來的任何一刻。

他們聊天、打趣、做愛,也有時只是手牽著手什麼都不說。他們貪心,卻也知道彼此相處的每一刻都是多得到的,所以他們珍惜。

直到那一天葉修一早醒來發現身邊空空如也,床上還有人壓過的痕跡,棉被上也殘留著他的味道,但蘇沐秋已經不在。跟來時憑空出現的一樣,憑空消失。

『如果我變成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

葉修收拾行李向民宿老夫婦道別,一個人扛著兩人分的行李坐上計程車,車上正播著這首歌。

帶著感情的男聲輕柔沉痛,有什麼都壓抑在了聲音裡,宣洩在了歌詞中。葉修聽著聽著眼眶突然有點澀,卻也不到哭的程度,只是好像空了一塊怎麼都無法補上,只是挺難受的。

車子行進在草原間,恰恰是他們來時那條路,葉修鬼迷心竅般拿出蘇沐秋當時拿來的相機一張一張看著相片。糊的,全是糊的。

可能是當時相機在哭吧,畢竟那是它最後一次碰到它主人。葉修想,想了想又笑了。

──我可比你多霸佔了蘇沐秋好久好久。

唯一一張沒有糊的照片是蘇沐秋把相機翻過來對準兩人的合照,照片裡一個人笑得開心、一個無可奈何。

原來他看向蘇沐秋時是這種表情。

葉修摸摸相片裡自己的眼角,微微彎下,勾滿了溺得了人的溫柔。

慢慢的,車子開進了市區,這是一條當初他和蘇沐秋沒騎過的道路,一座小而莊嚴的教堂就矗立在路邊。葉修對著那個教堂點了點頭,他一生不信神,但如果多出來的時間是神給的,那麼請允許他說聲謝謝。

只可惜沒辦法和蘇沐秋兩人一起走完剩下的那一節紅地毯。

『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麼幸運。』

音樂還在播著,而葉修並沒有再做什麼,他只是聽,然後淡淡的微笑。

他一個人悄然無聲的回到了在上林苑裡的家,他們走的輕巧,他回來的也輕巧,就算旁邊是興欣的宿舍,葉修竟是沒驚擾到任何人。一直到入門前,他也沒給蘇沐橙打過電話,他能說什麼?說把她哥哥在荷蘭搞丟了嗎?葉修還是覺得一切等蘇沐橙蜜月回來再好好說吧。

拿鑰匙開了門,理所當然入目是一片黑暗,葉修按開大燈,試圖喊了一句。

「我回來了。」

然後被一陣旋風似從走廊底沖出來的人拽進屋裡撞在門板上,順便反鎖門。

那頭熟悉的頭髮顏色出現時葉修險些就脫口而出,只是當他看見矮了一截的身高時終究還只是揉揉那頭亂髮:「沐橙,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妹啊還沐橙!沐橙是我妹好嗎你個瞎了狗眼的白癡葉修手機會不會開啊?擺設品嗎?擺設一隻蘋果手機你倒不如擺設一顆蘋果!」

葉修手腕一疼整個人就被壓到地上,一名少年用很不文雅的姿勢跪在他身上,膝蓋還好死不死直接壓在那個上面,大有回答不順我意就廢了你反正你也用不到的警告意味。

「沐秋、蘇沐秋、蘇大大,有事好商量。」

葉修立刻乖得跟小孩似的。

「你怎麼回來的,還有這模樣怎麼……回事?」

三十五歲看十八歲,怎麼看怎麼嫩,葉修覺得要是自己對這傢伙起反應那自己簡直是變態沒得商量了吧?

「咳。」蘇沐秋咳了一聲:「嗯,我,之前回來是借用暫時的身體……嗯,因為是暫時的耐用程度不高,被我們前幾年……太多所以提早損毀,就……換了一個。」

「沐秋,中文。」葉修淡淡的說。

「咳!」蘇沐秋咳得更大聲了,臉上也出現了不自然的緋紅:「就是那兩個神之前做的身體不是搞那檔事用的!不小心被我們過度使用損壞了,所以拿回去!送!修!」

「也就是你現在的模樣是?」

「暫時代替品。」

葉修忍了兩秒:「……也就是說你是……

「不准說那四個字!」少年外表蘇沐秋臉紅到快滴血,兩手堵住葉修的嘴,結果反而被在手心舔了一口,瞬間腦袋短路不曉得說什麼,又看著葉修那張說文藝叫誘受說白話叫欠幹的臉,腦子一熱直接把人壓在玄關辦了兩次。

幸好,上林苑的房子隔音夠好,葉修就在門口被做到失神竟然沒有其他人聽見。也不否認是之前頻率太高,人家聽到不想再理會了。

不過也真是幸好呢。

高潮時,葉修緊緊的抱著蘇沐秋想。

這次的你沒有說謊。

至於之後這個代替品又睡了兩天,醒來變回三十五歲版本就是後話了。反正不管外表是什麼版本都好,只要蘇沐秋還是蘇沐秋,葉修也還是葉修,既使輪迴轉世直接換了一個外殼也無妨。

「真是麻煩,這樣下去要申請幾個身體,能不能一次做出一個加強版的?」

「這不就在做了?慢點……

兩個神正為了他們的賭注付出代價。

所以也許別人的故事沒那麼幸運,但你們,終究會擁有以神之名加護的幸福。

那是你們自己爭取而來的。

真愛、謊愛,真實的也好,謊言的也好,感情是確切的就不需要再多的裝飾,你們的心臟會因為彼此跳動。

永遠、永遠。

 

幾天後,葉修在外頭遇見了之前的記者,當時蘇沐秋正為了身體送修多睡了幾天沒陪在身邊,而葉修看起來比幾個月前多了一層說不出的朝氣,就像是一切憂鬱之事都疏散光了般容光煥發。

記者原本猜測是蘇沐秋給了葉修什麼壓力,或者這兩人並不像他所以為的那般和陸,直到葉修語焉不明的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猜我婚禮上會選擇什麼花?」

記者同志撓撓頭:「……玫瑰?」

「不。」葉修笑了,笑得輕鬆而幸福:「矢車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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